淅河穷人（原创）：方言散文之放牛娃儿

宁宁

在过去，牛娃儿被视作“家庭重要成员”，粗活、重活全都指望着它，像犁田打耙，用板车拖粮食，哪样少得了它呢？牛娃儿一旦病了，全家人没有不着急的，就算花再多的钱也要瞧好它。有特别爱护牛娃儿的人家，常常用稻草包了黄豆，挽成草把子喂牛娃儿，给牛娃儿吃棉籽饼更是常有的事，人们夏天用鞋板帮牛娃儿打牛马苍蝇，冬天用稻草帮牛娃儿围一个不透风的栏圈。过春节时，讲究的人还给牛娃儿“鼻桩”上系个红绳。

由于牛娃儿受到这样的“厚待”，不爱放牛娃儿的我们经常要挨骂、挨揍。如果谁把牛娃儿成天拴在桩上嚼几捆老稻草，饿得跟“瘪架”一样，就会招来别人的轻视。小时候放牛，最怕的就是牛娃儿“抵搏”，它们抵起来，根本拉不住，再就是牛娃儿“护草”，也同样是很危险的。有时候“沙子（公牛）”会来骚情“鼓子（母牛）”，此时不仅仅会引发牛娃儿的搏斗，也会引起娃子们搏斗，牵“鼓子”的娃子会认为自己的牛娃儿被欺负了，那不要脸的公牛，摆弄着红红的长鞭专门欺负老实的母牛。

为了让牛娃儿能吃饱，放牛时常常要带一把镰刀，割埂子上长得嫩茅草给牛娃儿吃。因为不是所有的田埂，牛娃儿都能走过，走垮了人家的田坎子，会招来毒骂的。牛娃儿沿着小路呼哧呼哧地啃草皮，根本吃不饱，一不小心它就偷吃别人家的秧苗、棉花，虽然知道这样不好，却总要假装吼几声。遇到大水沟，把牛娃儿赶下去，在牛娃低头吃草的时候，就势坐在牛背上。

有时候，牛背上会落满许多苍蝇，牛娃儿吃草就变得很慢了。大牛马苍蝇吸血时一动不动，一鞋板下去打死一片。将近中午的时候，牛娃热得受不了，见了泥巴坑洼就倒，滚几滚，搞得一身都是臭泥巴。好不容易把牛娃打起来，稍不注意，牛尾巴就甩你一脸臭泥巴，让人窝火得很。也有听话的牛娃儿，知道去大水塘“困缸”，那里水又多又深，还可以“捂眯朵”，我认为这是有品味的牛娃儿。

到了秋季，牛娃儿要“耕千亩地”了，辛苦的老牛只有在父母吃饭间隙才能吃草、饮水。我“奉命”每天中午服侍牛娃儿，我把棉籽饼倒在脚盆里，牛娃儿闻到清香的油饼，“呼哧呼哧”地吃起来，不一会儿就把整个脚盆舔得油光发亮的。吃完饼，我把牛娃儿牵到堰底喝水，堰里只剩下“一匝匝”水了，牛娃儿把嘴贴到水面，就“咕咚咕咚”地往肚子灌水，一口气喝完水的牛娃，抬起头开始“西北望”，继而又低头走到水里拉屎、拉尿，喝都喝不住。真是“谈吐”东西，水搞脏了，看你下次还怎么喝啊。地里已经无草了，只有稻田里冲出秧苗子可以放，秧苗水嫩，牛娃也爱吃。

大学暑假期间，我也放过牛娃儿，平常都是爷爷在伺候牛娃儿。当我重新捡起牛绳，我有种久违的亲切，又有种“戳牛屁股”的落寞，如今看来全是矫情。戴着近视眼镜的我，把牛绳拉得又直又长，我越是急切地想走快些，抬头平视而走的牛娃，越是走得慢，几乎要跌倒了。牛娃儿被牵倒小时候常来“抄鱼”的南中堰，几只白鹭见我牵牛走来飞走了。南中堰油草丰茂，可牛娃儿不爱吃，只顺着堰堤啃草。堰塘里的水清凉而纯净，在野堰里洗了把脸，甩了甩脚，我顺便在附近的菜园摸了几条黄瓜吃。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牛娃儿啃草的“噗嗤声”。我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我已不是当年的我，牛也不是当年那条牛了，一切变得太快了。

有时候，我也会把牛娃儿牵到树林里放。夏风哗哗地吹动着树林的白杨树，牛娃儿“仓树”的响声吓走了正在给树看病的啄木鸟。继续西行，我又来到“团坡（埋死人的坟坡子）”放牛。团坡虽然是个乱坟岗，可也是放牛的好地方，不仅四周开阔，杂草、杂树也多。我坐在一块倒下的断碑上，开始看起了《红楼梦》，在这样的环境下，红楼梦的故事多了一些“恍然一梦”的感觉。你看这千坟百冢，有的长满杂木，有的已经坍塌，废烂的棺材板散落一地，分得清谁是谁呢？虽然烈日高照，但四周依然阴森吓人，这里是谣传鬼故事最多的地方，可我不怕，因为有牛娃儿护着我呢。据说牛娃火眼子高，是能看见鬼的。

在我看来，放牛娃儿是一份闲差，年轻人可以借着放牛散散心，呼吸下大自然的新鲜空气，让心情在牛娃儿吃草的过程中慢下来；老人们可以借着放牛娃儿活动活动筋骨、透透气。父母渐渐老了，可他们却没有心情享受这份悠然自得，他们根本没时间放牛，整天愁牛娃儿没地方“觅”。现在“秧鸡娃”、“手扶”、“旋耕机”已经从根本上取代了耕牛，放牛娃儿已经成为过往。对于现在粗糙的农耕，我觉得一牛一犁一人的耕作画面更有乡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