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儒举：长篇小说《诱霾 》（连载之二）

宁宁

二、
岳阳，古称巴陵，位于湖南省东北部，东倚幕阜山，西抱洞庭湖，北枕长江。是湖南省著名的鱼米之乡。这里盛产茶叶、银鱼、湘莲、蚌珠、蜂蜜。君山银针等名茶。还有许多名贵的中草药。
济生堂就依附在慈氏塔下，这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四合院，青砖布瓦缝里常年蒸发出的袅袅轻烟随风飘出，使得三里之外的街坊都能嗅出刺鼻的药香味儿。
慈氏塔和济生堂都是些明清的古建筑，老远看上去像是一个整体。此处环境优雅，闹中取静。也许是得慈氏塔的风水庇护，使得它周边的植物如同吃了春药般地疯长。让济生堂整个院落都覆盖在一片荫影下。时下正值初夏季节，丰花月季、茶香月季，花团锦簇组成一个巨大的花阵将整个院落团团围住，引得无数蜂蝶飞入花丛。
后院还有一片鲜艳夺目的蔷薇和月季，色泽丰润，蓓蕾四时不绝，颇能让人感受到“曾配桃李开时雨，仍伴梧桐落后风”的意境。济生堂后还有牡丹园 ，东临蔷薇月季园，以引种栽培芍药科植物为主。牡丹园地形起伏，牡丹、芍药依势散置，更配以丹枫、白皮松以增加四季景观。
牡丹是中国的传统名花，富贵吉祥的象征，因其花品多、花姿美，雍容华贵、艳冠群芳，花色、姿、香、韵俱佳而素有"花中之王"、"国色天香"的美誉。芍药具有"花相"之称，由于芍药花期较牡丹晚，当百花开罢，园中略显寂寥之时，万绿丛中，芍药绽开，姹紫嫣红，令人赏心悦目。
当然，这些花木植物并不是专门用来让人欣赏的，很多花卉都含有药物成份，说白了，济生堂的花园主要是为了采撷治药的方便。
大门口书有斗大的隶书“济生堂”三个字，刚劲有力，颇有气势。顺着大院的左边有一扇只容一人进去的小门，紧靠着厢房，若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个出处，小门四季都关着，推开便是后花园，也称百草园。园边有一排并不起眼的房子。里面传来碾巢打磨的声音，这便是济生堂储藏药物的地方了。
无论是外采，还是自家种植的药草，都在这间房里烘干，辗磨、装袋，有些还需蒸烹、煎炒。当然这是右厢房的事了，因为这里既然是药库，那就要保证绝对的干燥。
碾巢打磨的声音就是李观运的大伢子李廷龙弄出来的，这会儿他正在这里辗药，这是他作为学徒的主要工作之一，把辗好的药物装袋过秤，交入库房是一整套程序。辗药是份体力活，药巢分为几种，有手辗的，有脚辗的，也有手脚并用的，这是根据药物的坚硬程度来确定的，还有一些外采来的名贵药物，如“虎骨”、“鹿茸”、“长白参”、“ 犀牛角”什么的统统由掌柜的放在正堂保存。
掌柜的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姓万，岳阳人都称他万郎中，为人谦和，沉稳。他经常提着药箱四处出诊，在家坐诊的则是他的父亲，人称老掌柜的万老先生，济生堂里伙计们都称他万老爷子，他虽说已到古稀之年，却生得鹤发童颜、给人的印象永远是那么慈眉善眼，仙风道骨，一幅不问世事的样子。但是伙计们都清楚，老爷子才是真正的济生堂的掌门人。
据说济生堂第一代掌门人原是山西洪洞人，大清道光年间游走于江湖，结果在湖南岳阳这地界上他看中当地盛产草药，且质地优良。便决意在这里悬壶救世，开办济生堂，到万老爷子这里已是第七代了。济生堂凭借“传男不传女”的祖传秘方和良好的信誉才在古老的岳阳城站稳脚跟并慢慢地发展壮大到现在的规模。
李观运的山场，滋长着这类草药。他就是经常来这里卖草药认识万郎中的，也是通过这种关系把他的大伢子弄在这里当学徒的。因为济生堂不仅仅只出售药材，而是靠着祖传秘方济世救人，这样一来，需要一些伙计采购、研药，种植。李廷龙读过中学，算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他适合干这份工作。
但是李廷龙在这里干了半年，成天从事辗药这种机械性劳作，终是有些厌倦，他甚至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只是苦于无法向他的父亲张口。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遇到了翠儿。
翠儿今年刚满十七岁。她是万郎中的独生女。
翠儿也在长沙读女子师范学校，不过她比玉儿高一年级。
万郎中生有一儿一女，伢子今年二十岁，就读于刚成立不久的上海医学院。医术世家，送儿子学医，不言而喻，是让他学成后子承父业。于是膝下的女伢便成了他的唯一。
翠儿是在上个月前，回家拿夏季的换洗衣服时被万老爷子羁留在家的，原由是万老爷子听长沙讨账回来的伙计说，学校这段时间正在闹学潮，学潮弄得政府很恼火，军警甚至动了真家伙，射杀了一男一女两个学生领头人，并把他们暴尸街头。
没有比这更严重地引起了老爷子的关注。
翠儿养尊处优惯了，她一出生就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哪里肯束手就范？闹了几天，央求父母说情，但是这个家庭，一向是万老爷子说了算，家规是容不得任何人逾越的。
翠儿无可奈何，她在家整天无所事事，不知所云。翠儿是那种新式女性，她又不会做针线活，她母亲怕她闷坏了身子，就让她去花园赏花，玩耍。此时正在花园旁边辗药的小伙计李廷龙恰好就进入了她的视线。
李廷龙生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一米七的块头，他上穿一件白色的对襟汗衫，下着一条青色的长裤，系着一条略显短小的蓝布围裙，将他的装扮弄得有些滑稽，他的头上沾着草药渣，药渣粉末让他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翠儿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噗吱”一笑。李廷龙便看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女伢站在他跟前，一脸的灿烂。
那个女伢留着城里有钱人家孩子的齐耳短发，穿一件月牙儿白紧身大襟短袖衫，配一条藏青色短裙，一双洁白的棉袜下是一双灵巧的带环运动鞋。俏丽得让人眼花潦乱。
李廷龙来这里半年多了，他很少见过济生堂的女眷，更别说有这么标致、这么年轻貌美的女伢儿，那一刻他似乎恍如梦中，下意识地揉揉眼睛。结果眉目上又增添了一道新的画痕，这一次更让翠儿乐得喘不过气儿……
不用说，在这以后的日子里，寂寞中的翠儿便有了个好去处，这个去处便是辗药房。有事没事她总来这里与李廷龙聊天，而李廷龙也不自觉地丢掉了“辞工”的念头。
翠儿像块磁铁，紧紧地吸住了他的身心，私毫没有让他感应出此时自个家里已是厄运当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