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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 钊(原创)|寻 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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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1-3-25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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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18-10-9 09:55: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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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 牛

                            作者:秦  钊



    作者简介:秦钊,湖北随州人,现居湖南。从事地产及商业策划,业余写作。作品散见于《湖南日报》、《潇湘晨报》、《长沙晚报》、湖南作家网、《企业家天地》等媒体。



    父亲重重地坐在田埂上,抬起巴掌抹了抹额头的汗,翻手甩到身后的庄稼地里,疲惫与失望随着溽热的夜风沉沉涌来。他摸出一支压扁的,有点汗湿的纸烟点上,火光在旷野时明时暗,像一只匍匐老树上的秋蝉在幽幽喘息。

    得知拴在村头白杨树上的大水牛跑了,是父亲晚上从镇上开完会回来,他骑着摩托车一拐进村头,就看见光溜溜的白杨树,心下一沉,意识到牛丢了。塆子里已经没住几户人家了,年轻人要么搬进城,要么外出打工了,只留下些多病的老人和几堵岌岌可危的山墙。父亲没打算去问询久不出户的乡邻,他估测大水牛可能是逃跑,而且很可能是因为最近发情才跑掉的。

    前一向,父亲注意到大水牛水门红肿,不肯吃草,整日躁动不安,按照以前的惯例,原本要赶着大水牛去大寺洼配种的,可是最近村里农机补助和村民医保申报等工作要落实推进,作为村里的老支书,父亲向来先公后私,20多年来几乎成了习惯,所以就指望发情的大水牛能多隐忍几日。

    渴望爱情的牛,在那个闷热的午后,调动了自己的洪荒之力,挣断了麻绳,不顾一切地跑掉了,它要去寻找自己梦中的公牛。

    父亲内心是焦急的,但不轻易显露。他眯着眼睛翻看那款老诺基亚,分别给邻村的几个姑父打电话,喊他们帮忙到处找找,说大水牛应该很好找,三岁多,鼻圈上系着块小红布,身后跟着一头五个月大的牛犊。他又怕发情的水牛心性迷乱,不会顺着大路跑,担心牛跑到摩托车不便达到的山坡,或者到田地里糟蹋了庄稼。父亲稍作揣测,进屋取了充电灯,就朝后山出发了。

    黑云低沉,天色迅速在父亲的身后暗了下来。暑气依然蒸腾在草木沟渠之间,道旁的夏虫扯着嗓子鸣叫,父亲伸长脖子,翻过好几架山,后背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脊骨上。月亮通红着脸爬上坡岭,穿过低暗的云翳,缓缓逗留于中天,父亲攀上一个土坎,长长地喘了口气,疲惫并未减轻多少,反而感到一阵晕眩。

    可能的地方都走到了,仍不见牛的踪影,老诺基亚大半夜都没有吱声,父亲的焦虑开始发酵。要是被人偷走,就难得找回来了,再过几架山,前方就是广阔的江汉平原,找回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养牛,是父亲孜孜不倦的事。近年来,因为农机的代劳,一定程度上解放了牛力,所以经年保持着“一大一小”的喂养格局,农忙时父亲套上轭头耕耘农机到达不了的坡地,他不愿自己的责任田有一丝荒废。农闲时让牛贴膘、孕育,大牛每年都能产下一头小牛犊。在大牛再度临盆时,就把1岁多的牛犊赶到牛行里卖掉。大水牛每年能在春上产下一崽,父亲很是欢喜,急忙割青草,包黄豆,捧着牛脸,将一个个青草黄豆包塞进母牛的嘴里。在父亲看来,这不仅仅意味着财产的增加,更重要的是暗含家畜兴旺,生活向好的征兆。

    夜已经深了,长长的田埂拖住了父亲疲累的脚步。

    父亲扔下最后一个烟蒂,头顶的云悄然散去,似有丝丝凉意徐来,星月已然西垂,东山泛出鱼肚白,父亲揉揉眼睛,努力地爬起来,转身,又慢慢地消失在起伏的坡岭间……

    我无法真正体味到父亲那夜寻牛的心情,只能遥想那莽莽夜色中,大地上一袭晃动的背影。

    夏末,我回了趟老家,大水牛也已经找回。父亲放下手中的酒杯,津津有味地讲述着寻牛的经历,似乎那夜辛苦地翻山越岭和内心煎熬都毫无所谓,说大水牛往大寺洼跑,因为林业开发将原来的路改道了,大水牛迷失了方向,路上被邻村村民捡到,拴到自己多年不用的旧牛棚里,你小姑夫打听到了,就去看,果然是我的牛,我去牵牛的时候,拴牛的村民说怎么感谢他,我说劳烦你喂了几天的,我把身上带的几百块钱都给你。对方半真半假地说,钱不要,就把这头小水牛给他算了。我听后哈哈一笑,说我牵了大牛,小牛就会自动跟着一起走。人家也是想再养牛呢!

    事实上,丢牛不止这一次,但每次都被父亲努力寻回来。虽然很怀念儿时家家户户养牛放牧的热闹,但我仍多次劝父亲不要再养牛了,甚至没必要种田了,像塆子里的乡邻搬到城里。父亲似乎很不以为然,他总认真地说,你们能走出去当然好,我是农民就要种田,我们祖祖辈辈喂牛种田,都习惯了。再说,我养着牛既可耕地也可换钱,踏实。

    塆子里的屋舍静静地躺着,门户紧闭,房前屋后的树倒是疯长了不少,蓬勃的自然生命反射着人迹的荒芜,让眼前的村落倍感孤寂。我真想推开一扇斑驳的木门,走进那个喧闹的童年。

    远处是草木丛生的田野,间杂青黄的稻浪和玉米地里老熟未摘的玉米。现代农业早已将传统农耕抛在脑后,农忙时才回乡的少数乡邻,也是请来收割机、播种机,田间的轰鸣声替代了哞哞牛叫和布谷的清啭。只有父亲在倡导现代农作的同时,仍未放弃传统的农耕方式。就像我享受电子书阅读便利的同时,也热衷于纸墨飘香的传统捧读。

    斜晖晚照,野风骀荡,父亲牵着已经受孕的大水牛漫步田间,后面跟着步履欢跃的半大小牛。山下的溪流里水声汩汩,岸上苇丛葳蕤,山间的野鸡扑棱棱长鸣而起,一群山雀从草地上惊飞,水牛定定地抬头,睁大眼睛望着天边的云影,迟疑片刻再悠悠地款行,余晖悄然漫过父亲灰白的眉梢。

    父亲不愿意到城里生活,也不轻易外出,他似乎习惯了农耕生活。是热爱这种世代沿袭,自然纯朴的生活方式,还是享受着躬耕故土的淡泊情怀,我不能完全体味。那天夜里,大水牛趴在门前的老柏树下悠悠地反刍,月光下,我分明看到,父亲连同一个村庄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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