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的鞋篓

宁宁

●石守京
　　老伴的鞋篓，是岳母送给女儿的嫁妆，用竹篾片编制的，中间有个提手，内里朴实，外层用颜料绘着花鸟纹饰。鞋篓里有岳母精心准备的：一把锋利的剪刀，大小不同的银针、顶针、锥子、针线包、鞋样包、花样包等，还有一些花花绿绿崭新的布片儿。
　　当时，在给我们展示这特殊的嫁妆时，岳母说，鞋篓里的物件虽然都是些针头线脑，布块布条，但居家过日子，还是需要一个鞋篓针线包的，扣子掉了需要钉，衣裤破了需要补，往后的日子里，你们用得着这个。
　　这话一点不假。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难以找到不穿补丁衣裤的人，人们穿的衣裤的肩头处、袖衬处、膝盖处、臀部处、裤裆处、鞋头处、袜底处，都可看到补钉，叫做笑破不笑补。因为这些地方易磨损，只是补丁的技术各异，有的用针线手工补，有的用缝纫机补，有的精心挑拣与旧衣裤同色同料的布块、线，飞针走线，补得完美如同“原配”，不但让人看不出，还像是衣裤上的装饰品。我的老伴就是如此，颇有一番绣花功夫。如骑自行车臀部处容易磨破，她精心挑选好同样的面料，借用缝纫机转着圈儿补上，既增加了臀部处的厚度耐磨，又通过线条显着一种美感。有一年，我最值钱的“总统服”衣兜里装的瓜籽被老鼠嗅到后，毫不客气地咬了个大窟窿，老伴没有责怪，而是找了块相同的布料，在布料上绣上花，补上去不像是补丁，更像是锦上添花，穿上特别美观大方，也引来不少赞扬声。
　　现如今，改个裤脚儿都有专门作坊，一个鞋篓似乎只是顺应岳母传承风俗的心意，被老伴作为一件古董收藏起来。可不久，老伴又诚心实意地把它从衣柜上请了下来。孙子的衣服纽扣松了，赶紧缝几针加固；裤子磨破了，再补上几针。
　　我们结婚时的床单是龙凤呈祥图，中间破了几个洞也舍不得扔掉，老伴于是从中间剪开，将两边用细密的针脚缝起来，就像我们的婚姻一样，不可能持续新婚的新鲜甜蜜，在柴米油盐和烟熏火燎中难免磕磕绊绊，出现一个个隐约的窟窿，却从不轻言离婚，而是以无比虔诚的心穿针引线，用细密的情感和针脚，缝补它的裂痕和伤口。
　　我们结婚已经46年了，岳母也已离世十多年，但是她送给我们的鞋篓一直陪伴着我们，值得倍加珍惜。因为看到它，我们的生活平淡中有滋味，坎坷中有真诚，困窘里有鲜花，暗夜里有月光，虽算不上顺风顺水，也算活得有滋有味，鞋篓功不可没，缝缝补补功不可没。人生风侵雨蚀，难免有残缺，而一颗纽扣，就及时地守住了你的心；而一片小小的布片儿，打上生活的补丁，填补生活的漏洞，就安抚了你的情。
　　一个小小的鞋篓，承载着宏大的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