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宁宁 于 2019-2-28 12:18 编辑
这个年过得很粗糙——年还是那个年,却让我们过得没意思了。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儿歌里每天的忙碌,就如新婚前的张罗,订酒店、花车,定宾客坐席,婚庆样式、结婚照,事情多了去了。一路紧锣密鼓马不停蹄地忙活着,心中对于婚礼的期盼也便日益剧增,只到掀起新娘的红盖头,那幸福必将是满溢的了。
过年也如是,总得按部就班地忙上几天,等到吃上团年饭的时候,才能觉出不一样的味道。正像儿歌里唱的一样,扫房子、磨豆腐、宰鸡、蒸馒头,一通忙乎,才能显出“年”的特别意思来。现如今好了,干脆大年三十才放假,卖新鲜蔬菜鸡鸭鱼肉的外地小贩儿们,早回自己的老家忙“年”去了。超市里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挤进去吧,蔬菜只剩下大妈们撕扒下来的菜叶子,鱼虾只剩下翻白眼儿的,肉只剩下筋头巴脑。心中打底了好些天的年饭菜谱,也便在这堆烂菜帮子臭鱼烂虾间撕扯得粉粉碎。最后将就出来的那桌宴席,除却烟火气,原本该有的仪式感和神圣感早已荡然无存。于是,“年”也成了普通日子,里外都透着白开水般的寡淡。
老婆说买点儿花儿吧,我说善哉。老太太(岳母)在世时酷爱养花,也会养,只要是植物,到了她手里,准能侍弄得水灵灵鲜艳艳的。哪怕是做饭剩下的白菜根儿萝卜头儿,也能养得摇曳生姿的。窗台上、阳台里、书柜旁,总有那么一盆花开着,一串儿绿挂着,空气里弥散着香甜的味道。到了腊月三十那天,一准儿有一盆超凡脱尘的水仙绽放,洁净的白、幽幽的香,给每一个不同的“年”抹上同样的馨香,不浓不淡,刚刚好。
老太太走后,由她经手的花草都归我照看,三年过去,基本都给养没了,只剩下一盆她悉心养护了十多年的刺梅。有她伺候着时,年年开花不断,花儿不大,却艳,时间也长,整个冬季一茬接一茬地明丽着。尤其是春节期间,那一朵朵红梅样儿的花朵格外喜庆。去年,这盆刺梅先是不再开花,而后掉叶、干枝,最后彻底死掉了。
腊八后,老婆也种上了一盆水仙头,学着老太太样儿找盆儿、压石子、浇水,不几天也葱绿了起来。临近三十,有了几个骨朵,似开似不开的样子,颇是惹人期待。花卉市场里捧回几盆开花植物,就放在水仙旁边,红的、粉的、紫的、黄的,有了一些争奇斗艳的模样。也想买一盆正开得热烈的水仙,老婆说,还是自己养吧,老太太都是自己养的。
三十,年夜饭,禁放鞭炮又走出上千万人的京城格外寂静。没点儿噼里啪啦的响动和满鼻子的硝烟味儿,这“年”平常得简直不成样子。于是,打开所有的灯,亮起彩灯,挂上各样大红的装饰物。还是静得寒碜,把电视开到最大声,让那些编排出来的装饰过的热烈与热闹多少带来一些过年的味道,哪怕是虚无缥缈的。然后喝酒,大口大口地喝,为的是早些醉起来,熏熏然地高谈阔论,面红耳赤,也算是过年该有的动静和热闹。
那盆水仙在彩灯的光影里立着,静静地,绿绿的。是的,绿绿的,像一把刚买回来的蒜苗儿。
几个骨朵儿模样的东西,依然娇羞地紧闭着,没有一点儿要开放的意思。老婆来回看了几次,终于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今年的水仙没有开呀。我说,兴许养晚了,再等等吧,是花儿总要开的。
初一初二,水仙没开;初五那天,我去换水,仔细看看,骨朵还是骨朵。等到初十,水仙依然没开,疑惑中伸手摸了一下骨朵,感觉又干又脆,根本没有生命的模样,轻轻一捏,全碎了。另外几个骨朵也是一样,它们根本没有要长成花儿的意思,那股幽香早在年前便已离开,我们等待的,连个影子都不是。
这个春节,从三十到十五,没有了鞭炮的欢叫,寂静得不成样子。
我的水仙,在寂静里,也终于没有开。
不肯去于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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